現代散文概論

一、散文的定義

在了解散文的定義之前，我們需要先了解散文在文學分類上的特色。簡單地說，散文是所有其他文學類別的基本形式，具有一種文類之母的特質。研究散文理論的鄭明娳說：

在文學的發展史上，散文是一種極為特殊的文類，居於「文類之母」的地位，原始的詩歌、戲劇、小說，無不是以散行文字敘寫下來的。後來各種文體個別的結構和形式要求逐漸生長成熟且逐漸定型，便脫離散文的範疇，而獨立成一種文類。⋯⋯也就是說，把小說、詩、戲劇等各具備完整要件的文類剔除之後，剩餘下來的文學作品的總稱，便是散文。

小說以虛構為主，散文則以「有我」為張本。散文理論家鄭明娳認為散文應該要有三種要求。分別為：(一)內容方面的要求：必須環繞作家的生命歷程及生活體驗(二)風格方面的要求：必須包含作家的人格個性與情緒感懷(三)主題方面的要求：應當訴諸作家的觀照思索與學識智慧。這三點說到底，仍是要求散文需要表現出散文家的生活、情感與思想。如果有散文以虛構的方式寫成，就破壞了這個前提，讀者們基本上是相信散文所寫的內容是作家的真實生活來閱讀，如果發現作家的生活與所寫的散文落差太大，往往導致對此散文家的不信任。奇怪的是，少有人指責小說家寫的太虛假，卻質疑散文家造假。之所以如此，正是因為讀者相信散文必須表現出作家本人真實的生活、情感、想法。也因此當代重要的散文家鍾怡雯說：

所謂「文如其人」，實最適用於散文。散文是一種相對透明的文類。正是這種一絲不掛的要求，把散文推到一個絕對的角落，閱讀散文的愉悅，主要來自於這種偷窺欲的滿足。

綜合以上三點，我們可以為散文下一個簡單的定義：散文就是，呈現出作者理性思考、感性情緒及個人生活點滴為主，非韻文形式的文學作品。

二、臺灣散文的發展歷程

在傳統散文、晚明小品、傳統白話小說與西洋散文四種文學體制影響之下，現代散文開始發展茁壯。臺灣現代散文的發展也跟整個散文發展歷程息息相關。臺灣散文發展可以把 1945 年國府遷臺當作一個分水嶺。在這之前，在中國大陸的作家以及日據時期的臺灣作家各自努力。從胡適提倡白話文運動開始，周作人、朱自清、胡適、徐志摩等人在理論與實際創作上都有斬獲。梁實秋的散文典雅平實，深富幽默感，在來臺之後仍創作不斷，是臺灣散文的經典作品。

在日據時代的臺灣，有一批作家熟悉日本優美散文作品，受日本所間接傳播的西洋美學理論影響，以日文創作精采作品。可惜以日文寫成，造成日後流傳的局限。這兩批作家在 1949 年之後，因緣聚會集合在臺灣這塊土地上，開始展開精采的臺灣散文歷程。

五○年代，由於戰爭未遠，臺灣的情勢飄搖，因此政府大量宣導反共戰鬥散文，報章雜誌到處可見。但真正受到肯定的卻是大陸來臺作家的懷鄉散文，情感真摯，每篇念人思物的小品文中莫不隱含大時代的動盪悲劇，令人動容。代表有朱西甯、司馬中原等。此外大量女作家躍上文壇也是一個獨特現象，她們發揮女性特有的感性，書寫日常生活中所見所聞，沖淡了大量懷鄉、反共的散文寫法，反有脫俗不凡的表現。佼佼者有林海音、潘琦君、張秀亞、張曉風、林文月、洪素麗、陳幸蕙等人。其中許多人持續創作到八、九○年代，甚至到了今天，仍然是文壇注目的散文大家。

到了六、七○年代，臺灣情勢相對穩定，散文也開始展現多種面貌。詩人寫詩玩詩還不夠，還嘗試跨界寫散文，詩人散文重視意象經營、字句雕琢、情感細膩，留下許多傑出作品。其中以自稱「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的余光中最有代表性。此時的報刊雜誌上，常可看到留學外國的學者散文作品。這些散文或寫國外風土民情，或寫異地特殊見聞，或寫自己的反省感想，也形成另一種受人喜愛的自由開放風格，最富盛名代表是陳之藩。到了七○年代，過去學習日語長大的臺灣作家，經歷十年的時間終於習慣中文寫作，開始嘗試寫出日據殖民經驗以及對臺灣土地的熱愛。還有一批戰後出生的散文家，與臺灣鄉土較親近，因此不約而同與戰前作家們呈現出類似的風格來，成為七○年代散文的一種風氣。這些代表作家有葉榮鐘、李喬、吳晟、陳冠學等人。

八○年代的臺灣社會進入高度商業化、資訊化的時代，同時政治解嚴，也造成許多衝擊與省思。反映在散文上，就是諸如都市、飲食、情欲、環保、性別、族群等等新主題的開發與新視野的拓展。面對不再純樸的臺灣農村，熱愛農村田園生活的吳晟、陳冠學寫出別具特色的「田園文學」。反之在都市中長大的一代，林燿德的都市散文便在此時崛起，在人工的虛虛實實間，反省自己與都市的關係。

九○年代至今的散文發展仍然是朝著越來越多元的方向，不斷擴散。原住民作家如夏曼‧藍波安與利格拉樂‧阿等，試著以原住民母語書寫自己的特殊族群身分與經驗。環保議題已經成為顯學的今日，劉克襄、吳明益的自然生態書寫，結合了文字與實踐，把每一次在大自然中查訪力行的經歷化為散文，提醒讀者臺灣大自然的珍貴與脆弱。龍應台、楊照等人的文化批評，關懷時事批判文化，延續了柏楊的道路。在越來越重視飲食的現代，焦桐重申飲食文學的重要，集合過往寫飲食散文的名家林文月、逯耀東等人，宣示飲食散文的存在。

過去傳統常見的散文題材在今日社會越來越顯得不足以反應現代人的生活，因此進入二十一世紀前後，新的散文題材類型也開始有新發展。由於生活越來越繁忙，現代人往往物質充實心靈空虛，能帶給人心靈平靜的宗教散文開始受到讀者的喜愛。過去重視工作至上的價值觀開始翻轉，休閒生活越來越被看重，運動散文、音樂散文成為散文界後起之秀。在科技知識越來越被強調的現代，結合知性與文學的知性散文也慢慢成為文壇注目焦點。這些散文都是隨著時代前進而衍生出的新散文題材，在散文這棵文學老樹上綻放新的文學花朵。

三、散文的分類

散文具有文類之母的特質，形式上比其他文類靈活開放，因此很不容易分類。過去許多研究者都試圖提出散文的分類，例如楊牧分成小品、記述、寓言、抒情、議論、說理、雜文等七類；余光中分成抒情、說理、表意、敘事、寫景、狀物等六類。散文的分類旨在幫助散文的學習者，了解散文的不同風貌種類，並沒有標準答案。為了希望讓同學循序漸進體會散文的堂奧，領略散文的不同面貌，本書則以題材為分類，選出十種類別的散文，分別是：都市散文、知性散文、女性散文、懷舊散文、飲食散文、運動散文、旅行散文、生態散文、宗教散文、音樂散文。從最傳統的抒情懷舊小品到最新鮮的運動、音樂散文通通一網打盡。本書就像一本簡要的散文圖鑑，當同學們在散文的花園中欣賞各種奇花異卉，除了能欣賞文字之美外，還能對散文的種類來歷一目瞭然。

四、散文的欣賞與寫作

散文看來鬆散簡單、漫無章法，卻在三言兩語間便吸引讀者，進入作者的內心世界。因此留意開放的形式以及深刻的內容這兩面，欣賞散文的訣竅便不外乎如此。在散文內容部分，現代散文表現不外乎人的情感思想，因此散文創作要力求情感與思想的深邃廣邈。尤其是抒情，情感向來是散文最重要的題材，也最多人寫，閱讀時透過文字跟隨作者的情緒起伏，看他的心路歷程悲歡離合。寫抒情散文時，最忌諱寫得膚淺濫情、千篇一律。例如作文題目為「母愛」，十之八九的學生都是寫母親的白髮，寫母親照顧生病的自己。倘若我們跳不出這個窠臼，寫不出更立體的母親，自然寫不出更精采的散文。其實抒情散文寫得好，要能掌握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原則，寫出每個人心中都曾有過的普遍情感，還要進一步刻畫，讓讀者能有雋永深刻的感受。

散文不只抒情，還能說理，表現作家的思想，對人生的體悟。寫哲理散文難在思想深刻而還能以文學家筆墨來表現，在道理與優美文筆間需要取得平衡最難。能夠情理交融，行文進退天衣無縫者，方是上乘的哲理散文。創作散文時，題材不一定局限在情趣小品或哲理小品，但不管是寫小品、雜文、遊記、傳記或日記，不管什麼題材，創作時都要好好思考自己的散文中，該如何在情與理之間拿捏分寸。